短篇纪实小说|人生若只如初见

作者按:2018年年初,我辅导了一位失恋的年轻姊妹,深度交流后,发现她的故事在教内似乎颇有代表性,于是征得她同意后,化名如实写了出来,刊发在《境界》上。

没想到,年轻读者的留言竟然超过了100条,看来,这个话题的争议性的确很大。能引发一些教内的反思,总是好的。可惜的是,我不是当事人,只是倾听者,这段爱情的起承转合中,很多细腻微妙感受,写的还是过于粗糙。抱歉。

生活不比小说,没有何以笙箫默的重逢,只有余生皆陌路的生分。然而,唯有那年三月的玉兰花,还记得你们初见时那张青涩的脸。

“寒雨连江夜入吴,平明送客楚山孤。洛阳亲友如相问,一片冰心在玉壶。”

那么,楚山,冰心,愿你们余生各自珍重。

一、爱

三月,玉兰花开。

校园,玉兰花开得最皎洁的林荫道上,楚山很认真地对冰心说:“其实去年我们班开新生介绍会的时候,我就注意到你了。因为你的名字最特别。”

新生介绍会?冰心怔了怔,那——应该是2011年9月的事了。那时,玉兰花还没盛开,但爬山虎却长得蓬勃,那些深深浅浅的绿叶探到教室的窗前,打量着这群大一新来的孩子们明亮的脸。

敞着明亮的脸,一个接一个地,轮流上台做自我介绍……轮到她了,腼腼腆腆地走到黑板前,红着脸说:“大家好,我叫洛冰心……有一首唐诗‘洛阳亲友如相问,一片冰心在玉壶’,我就是这个洛字和冰心两字……”

随即,这个瓜子脸、大眼睛、扎着马尾巴,身材娇小的女孩子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姓名,又补充道:“很多人看到我名字,以为我是学文艺的,其实,我没什么文艺细胞,我最喜欢的是数学,所以才学的自动化专业……”说着说着,似乎不那么紧张了,盈盈一笑,透出嘴角边两个浅浅的小酒窝来。

班级介绍会结束后,班里很多同学互相加了QQ。但平时都不怎么聊,大家还沉浸在与高中时代老朋友的嘘寒问暖里。而大学新的友谊还单薄如蝉翼。

一日,冰心正在电脑上和高中闺蜜聊着往事,突然一个陌生的 QQ闪了一下:“洛冰心同学,我是江楚山,听说你数学很厉害,我数学不太好,昨天老师布置的微积分作业题,我是一窍不通,希望你能指点迷津……”

江楚山?她突然想起来了,半个月前,班级集体体育活动,有个竞技项目叫“地道英雄”,需要男生和女生一起绑腿跑。阴差阳错的,分配给自己的就是这个男生,穿着一身土里土气的运动服,头发乱糟糟的,冰心从来没有和男生有过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,所以当时感觉别扭而尴尬。而比赛,自然也是输了。

“那……你到教学楼3401室来找我吧。”冰心虽然不大乐意,但还是礼貌地答应了。

楚山这次来的时候,穿着一件干净的纯蓝色衬衫,头发似乎也不那么乱,说话时毕恭毕敬,让冰心不再那么排斥——看来,男孩子的仪表还是挺重要的。

临走时,楚山拿出一块巧克力,说:“算是请教题目的酬劳吧!”冰心不肯要,楚山非要给,两人推来让去,最后,冰心勉强收下巧克力,拿回宿舍分给室友吃了。

尔后,楚山经常会在QQ上找冰心问数学作业,然后,跑到她常去自习的教室听她面授机宜,慢慢地,两个人变得熟悉起来。

楚山每次找她,都不忘从书包里拿出一颗巧克力,大大咧咧地说:“算是酬劳,务必收下啊……”

期末考试,楚山的数学居然考了全班第一,而冰心反而成绩平平,她不免狐疑,这家伙明明水平比我高很多,干嘛还请教我?寒假回家,楚山的问候短信照旧隔三差五发过来,她隐约明白了些什么,这家伙莫非是喜欢上自己了?

她有点慌张,有点羞赧,又有点莫名其妙的小激动。其实,通过这两三个月的接触,她发现楚山为人还是不错的,虽然话不多,但性格温和,做事踏实,爱学习,肯钻研,笑起来也很明亮。

下学期离家返校,川流不息的茫茫人海中,冰心看着赶来车站接她的楚山,很是感动。回学校的公共汽车上,谁也没说话,心里的忐忑犹如车窗外斑驳而颤动的树影……

然后,在玉兰花开的校园,楚山向冰心表白了,冰心默许了。再然后,就像无数初恋着的校园情侣一样,他们一起去教室上课,去图书馆自习,去食堂打饭,在夕阳西下的林荫道上牵着手,好像这一牵就会是一生一世的样子。

二、信

2013年年初,同乡的学姐小寒找到冰心,很认真地说:“冰心,北京这边也有教会,而且都是年轻人。跟我一块去看看吧!”

冰心点了答应了。她妈妈是信主的,小时候也带自己去过村里的教堂,但多是老年人和家庭妇女。她在主日学里听过圣经故事,唱过赞美诗,初中后因为在学校住宿就再也没时间去聚会,她觉得这份信仰更多来自某种家庭传统,而非是个人与神的相遇。

这周周日,她来到教会,竟然都是年轻人,当温柔的赞美诗旋律响起,她顿时潸然泪下,一种久违的温暖在心中不断扩散。

从那以后,她一直坚持去聚会。唱诗、听道、参加大学生小组、学习《标杆人生》、她觉得对神的认识在逐步加深。

去的多了,每次返校,她就开始兴致勃勃地和楚山交流信仰话题。楚山从小接受无神论教育,对基督教了解很少,于是安静地听女友讲,不过听得多了,他还是有不少的怀疑。

“你说神存在,宇宙有一位创造主,可我觉得神的存在既不能证明也不能证伪。”

“你说人有罪,我倒认为,人非圣贤孰能无过,所以人应该不断改变自己,提高道德品格修养。”

“你说人应该思考灵魂归宿和生死问题,我高中那会儿也想过这些,但现在不去想了,因为这不是一时半会能想清楚的,想多了还会抑郁,孔子就说,未知生,焉知死……死亡的问题,真等遇到事儿再说吧。”

“你说不认识神,活着没有意义?我倒不这么觉得,立足当下,做个好人,努力学习,认真工作,报效社会,孝顺父母,尤其踏踏实实经营好自己的小家庭,过平凡而幸福的日子,我觉得挺有意义的啊……”

就这样,两个人辩来辩去,各有各的理,最后,冰心急了:“楚山,我神学水平有限,说不过你,但你对罪的认识太肤浅了,不是做个好人那么简单,我们是因信称义……”

“你呀,快成为女哲学家了,思考那么多干嘛?累不累?”最后,楚山先偃旗息鼓,“不过,你放心,我尊重你的信仰选择,绝不会干涉你。” 随后,他拿出一张DVD:“看,这是什么?我可是淘了好久才淘到的!”

“哇,宫崎骏的《龙猫》!我的最爱!”冰心冲他莞尔一笑。

三、恐

暑假,家乡的青年退休营特会。

白发苍苍的老牧师谆谆告诫道:“亲爱的年轻弟兄姊妹们,你们应当谨记,信与不信的不可共负一轭,不要以为恋爱的时候感情好就足够了,婚姻是非常现实的,也是最能暴露人性弱点的!”

“二人不能同心,岂能同行呢?你们俩如果世界观和价值观不同,到时候会吃很大苦头,背很重的十字架。我们这里有些姐妹,执意嫁给不信的人,丈夫根本对神没有敬畏,不许她们主日去聚会,也不准用圣经教育孩子,有的甚至在外面花天酒地找外遇,姐妹们的难处大得很啊,都后悔当年没有遵循神的诫命清心等候……”

冰心听得心惊胆战,细思恐极。这已经是好些次她听到关于“信与不信的不可共负一轭”的婚恋教导了。楚山不信主,如果以后真跟他结婚,会不会不幸福?

讲道结束后是小组分享时间,冰心忐忑不安提起自己的爱情,像做错事的孩子一般。“我是真正信主之前谈的恋爱,男朋友目前还没有要信的意愿。按神的旨意,我得和他分开吗?可我俩感情挺要好的……我应该怎么办呢?”说着说着,她眼圈就红了。

那些比她更年轻也更毫无恋爱经验的同乡小姊妹们面面相觑,“那你为他迫切祷告啊,带他信主啊……”

于是,这群天真单纯的小女孩子们开始同声为楚山——那个千里之外,她们完全不认识的男孩子祷告。

四、怨

回学校后,冰心开始挖空心思让楚山信主。

“楚山,跟我去教会听道好不好?”

楚山答应了。带他去聚会那天,冰心很紧张,拼命祷告:“主啊,他这么理性的人,求你显现一个神迹,让他悔改归信。最好就像我第一次去教会那天一样,圣灵感动,流泪不止……”

结果事与愿违。那天传道人是长篇大论的解经式讲道,楚山跟听天书似的,竟然睡着了。

“要不再去一次吧!”

“你就别强迫我了。我在那里呆坐着,融不进去,目前可能真是和这个信仰缘分没到……”

冰心无奈,又暗想,要不,就别带他主日去教会了,带他周间去小组或许更合。那里都是和他俩年龄相仿的大学生信徒,而且气氛比较轻松自由,慢慢的潜移默化,把他“争取”过来。

可惜,楚山犹豫了:“你们那个圈子彼此都那么熟了,我一个陌生人突然进去,会不自在。”

最后,在冰心的坚持下,楚山和几位年轻弟兄打了几次球,吃了几次饭,回校的路上,冰心问:“你看,这些基督徒人都挺好的吧?”

“挺好。不过,我发现,你跟他们在一起的确很开心,共同话题比较多……而你跟我在一起总爱发脾气。”楚山若有所思地说,“我还发现,你们那个小组长吴弟兄,也是咱们学校的,组织能力很强,而且能说会道的……”

“是啊,他可会祷告了,也爱传福音,属灵生命也很好……你以后可得多向他学习……”冰心心直口快的说,“哎!你要是将来信得像他那么敬虔,我们能一起在生命上追求成长,该多好!”

楚山的脸暗淡下来:“冰心,也许我真的信不来,当然我可以为了讨你的欢心,去教会,去参加慕道班,去融入你的基督徒朋友圈子,甚至去受洗,但这不是我做人的原则,信仰是那么严肃的事,哪能说信就信,自欺欺人呢?我尊重你的选择,你也得尊重我的选择。”

“但我真的好担心,你要不能信,我们两个人以后会发生很多矛盾,共同话题和兴趣会越来越少……”

“信徒和非信徒的差异有那么大吗?就不能求同存异吗?”

“当然大了,比如,我是基督徒,坚决反对婚前性行为。”

“这我可以尊重你。”

“再比如,我是基督徒,将来孩子教育是一定要按圣经原则教导孩子。”

“没关系。按你的意愿。我不干涉。”

楚山说得信誓旦旦,但冰心还是惶恐不安:“唉,不行,你最好还是努力信主吧!只有这样,我们才能名正言顺在一起。”

五、吵

大学四年如白驹过隙,两人从热恋期到平淡期,彼此都更加了解对方,冰心会觉得楚山不够有主见,不够决断,楚山会觉得冰心有点强势、有点任性。虽说两人有些小矛盾,闹些小别扭,但还是决定要争取在一起。

2015年,冰心和楚山大学毕业,两个人都以优秀的成绩被保研。一个被保送到本校,另一个被保送到邻校。

于是,两个人商量好,将来研究生毕业了,一起去楚山家乡工作并安家,那是一个有着“十里荷花,三秋桂子,四山晴翠”的城市。他们都不太喜欢春天扬着风沙,冬日罩着雾霾的北京。

从研一开始,两个人的课业压力变得很大很大。

楚山的导师是极为严厉的人,40多岁了仍然单身,有工作狂倾向,私下对学生们说:“谈恋爱就是浪费时间,唯有在事业上追求卓越是人生的第一要义。”并规定:平时上午9点到晚上11点之间不能看手机,周六日不能双休,必须有一天呆在实验室里。

随即,导师发现楚山头脑聪明、做事勤恳,可塑性强,便对他寄予厚望,经常找他去干活。

冰心的导师恰恰相反,管得不那么严,让学生自己选择科研方向,这就意味着她必须独立自主完成课题。她有时会觉得无从下手,以前是依赖惯了的女孩子,难免想着找男朋友排忧解难,可是,给楚山发微信或打电话,他几乎不回。

偏偏家里呢,不知怎么打听到她已经在谈恋爱,笃信的母亲常常来电话旁敲侧击:“冰心,你和你哥以后一定得找个基督徒,咱不图对方有没有钱,有没有地位,相貌怎样,学历怎样,但信主是最重要的……”她只能唯唯诺诺地附和母亲,心里却是倍感压力,却无人倾诉。

好容易,等上漫长的一周,终于能和楚山见一次面了,就变成冰心的兴师问罪大会:

“为什么我每次和你发微信,你都爱理不理?”

“你知道我导师的风格,被他抓到看手机,要挨批的!”

“到底是你导师重要还是我重要?你根本就没有以前那样爱我!”

“又来了!我平时不回复,回到宿舍开机了,都会回复啊!”

“得了,你都回复些什么内容啊!你总劝我,要耐心,要勇于接受挑战,要学习独立自强,这些话一点不走心!”

“可我说的是大实话啊!我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哄女孩子一时高兴。那都是饮鸩止渴!”

“唉,都怨你没信主!你要信主,说话就会更有智慧,能在属灵上带领我、安慰我,我们的感情就会顺顺当当,不会这么生闷气……”

“你这话抱怨过多少次了?是啊,我没法信主,既然你觉得和我在一起这么不开心,你要不去找个信主的男生吧。”

“我这么苦口婆心都是为你好!你要想清楚,你不信主,我们就没有未来!!!”

“你每次都跟我说信了主多么好多么好,怎么你自己信了那么久,还老发小姐脾气?我真没看出信主有多好啊……”

“信主也一样是软弱的罪人嘛!你这什么意思?讽刺我啊?!”冰心生气了,“你都不信,还有资格说我?”

就这样,两个人开始有了很多次不欢而散。

在两个人的相处模式中,冰心总是挑起冲突、情绪爆棚的一方,而楚山则是回避冲突、息事宁人的一方。这个来自农村的男孩儿从小就不是太有自信,受到的鼓励比较少,女友的批评让他更感紧张和压抑。

面对冰心咄咄逼人的责难,楚山起初还试图据理力争,但渐渐地,他开始一语不发地听她数落,变得越来越沉默。

六、离

2016年7月的一天,冰心在科研上又遇到一些很头疼的问题,心情很低落,很想找个人诉诉苦,于是,忍不住发了一个短信给楚山:“我觉得生活好辛苦……为什么活得那么累?”

良久,收到楚山的一句回复:“生活就是这样,要忍耐,要学习接受……”

她气不过,讨厌他那副四平八稳的中庸态度:“你就会站着说话不腰疼!你除了这些,还会说点什么?!”

她情绪变得失控了,不断地发大段大段的吐槽微信给他,他回复得依然慢条斯理,这引发了她更激烈的抱怨。

最后,她在气头上抛出一句狠话:“要不,我们分手吧!”

以前,每次她使小性子说出分手之类的绝情话时,楚山虽然不悦,但都会先让步,温言软语的哄她,然后两个人重归于好。但这次,楚山沉默了半响没说话。好久,他才回复道:“好吧,我们分手吧。我觉得你还是找个基督徒男生吧,这样你也许会更快乐……”

这是他第一次同意分手。

而那一刻,冰心居然有如释重负之感,也好,从此,不必纠结什么信与不信的问题了,不必纠结两人结婚后会不会幸福的问题了……

然而,第二天,她难受的不行。感情不是水龙头,说断就能断。从大一到研一,两个人在一起四年了,那种相濡以沫的亲切感,就像左手和右手。她想了想,自己当时的确过分了,换位思考一下,他当时那么忙,导师做实验时不让看手机,也是自顾不暇啊。

“楚山,我后悔了,我还是想继续在一起……能见一面吗?”她发短信给他。

“我累了。就算重新在一起,过段时间,我们还是会吵,何必呢……” 他很决绝地说,“你来我也不见了。”

不见就不见,有什么了不起的!她内心的自尊被激发出来,故意显出很乐观坚强的样子,开始向身边每个朋友宣告分手的事:“分了挺好,我一点也不伤感。”

然后,她拼命让自己忙起来,旅行、读书、参加学生团契、做课题……负气地想,没有了他,地球还不是一样转!

但过了段时间,她就发现太高估自己了,分手的伤痛随着日子的渐渐平淡开始变得浓郁,她情不自禁地开始回忆他们的过往,回忆起楚山的各种好他对自己怎么的包容体贴,就算自己再任性、再暴躁、再挑剔,他还是那样包容,但——终于,他知难而退了。

那时,她开始做梦,几乎每个梦里楚山都会出现,梦中她和他分手后的第一次相遇,在卖花的小摊前,她看着他,他走向她,拉起她的手,两人走啊走,走啊走,最后拥抱在一起痛哭……那一刻心里的难过、委屈、思念都随着泪水涌出,释放了内心压抑许久的感情。

然而醒来,又一次发现是梦,那么真实,也再次告诉她现实是那么的斩钉截铁,她终于受不了了,躲在被子里失望的大哭。她向主祷告:“主啊,为什么,为什么我要经历这样一段感情,为什么我们不能在一起,是我内心有太多的自私和自义,咎由自取吗?”

挣扎了好久,冰心依然不甘心,终于托朋友约了楚山出来见面。

2016年的10月。秋日的校园,天阴沉沉的,两个年轻人看起来都一身憔悴。

“我这段时间很不好。睡不着,吃不下。”一见到楚山,冰心眼泪模糊一片。

“你以为我这段时间就过的很好?”楚山哑声说道,“我哭了多少回,每天2点之前都睡不着,心里难受得很……不过,难受归难受,没有回头路了,我越来越不清楚,你对我的喜欢到底有多深?我的忍耐也耗尽了……也许我没法给你带来幸福,你还是找个信主的弟兄吧。”

“我以后再也不强迫你信主了,也不要求你做这做那了。我是说真的。”

“我没有勇气再尝试了,都到此为止吧。我觉得心好累好累。可能你也是一样。我已经准备考博,这几年也不准备谈恋爱了,爱情太辛苦……以后,我们就做普通朋友吧。”

“普通朋友?怎么可能?要么就继续在一起,要么就永远不要再见了。”

“那以后你自己多保重。平时别忘了,喝牛奶要加热。”

她又哭了。她胃不好,又爱吃生冷的东西,以前在一起时,总是他提醒她,把牛奶放保温瓶里热几分钟,然后才递给她……

有时候,一个转身就是一辈子。那果然,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。

七、痛

几个月后,楚山毅然将冰心的微信和QQ都删掉了。

可是,唯有记忆删不掉,每次听到李宗盛的悲情老歌,冰心就潸然泪下,

她在日记里写道:“这半年,一个人在宿舍,一个人吃饭,我都会带着耳机开到最大声,这半年,最害怕的就是周日做完礼拜回到宿舍一觉醒来的那种空虚和孤独,再也不是和楚山打电话就能解决的,我害怕一个人,害怕安静,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。主是爱我的,知道我的软弱害怕,就耐心的引导我,一步一步的褪去我的面具,一点一点的拉起我的手让我重新站立。这个过程只有我自己知道,多么难过又多么感恩……”

的确,真正能安慰她的还是神,借着一次又一次在神面前的安静默想,她开始重新反省这段初恋。

刚分手时,她以为只是简单的“信与不信不能共负一轭”的问题,过错都源于男友不信主。但后来无数次回想在一起的时光,才发现感情问题是错综复杂的,自己也有太多需要检讨的地方。

“在如何对待男生上,我发现自己存在好多问题。什么事情都过于依赖对方,自己缺乏安全感,希望掌控对方。觉得他无条件对我好是天经地义,一旦他没达到我的要求,就经常拿狠话会伤他,也会拿他和别的优秀男孩对比,包括和主内弟兄比。而我自己并没有活出效法基督的生命,在劝他信主上也没有给他足够成长的时间和空间。他对我是一忍再忍,可任何忍耐都是有限度的。我觉得对他非常亏欠,应验了那句老话,在一起时不懂得珍惜,懂得珍惜时却已经失去。”

分手初期,她冲动之余有几次想过给他打电话,可是打了又怎么样?破镜还能重圆吗?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能够抹去吗?

她甚至设想过一个五年之约:如果5年后,她仍未嫁,他仍未娶,或许就真的能经受考验后在一起,就像《何以笙箫默》中演绎的,7年后,于茫茫人海中一回头,瞥见你,半生归来,仍然是当初那个少年。

八、别

“冰心,这个弟兄真的不错,你完全可以考虑考虑。”

2017年1月,分手半年之后,教会师母语重心长地将另一个大学生弟兄介绍给她,也是很优秀的男孩,但聊了几句,她却无法让自己的心投入进去,她甚至觉得对不起楚山,潜意识期待着未来的重逢。

她想起自己几个月前曾发短信问楚山:“我们还有可能吗?”

楚山在沉默许久之后才回答:“将来的事,谁能知道呢?但现在,是不可能的了。”

2018年3月,冰心和楚山研究生毕业,楚山定下来在北京读博,而冰心决定离开北京,收到来自深圳某企业的第一个录取通知后,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。

对她而言,北京是一座有伤心记忆的城市,她想到遥远的南方去重新开始。

回想起两年多前和楚山一起在校园许下的心愿——毕业后就一起去他家乡工作定居,然而,山盟海誓敌不过沧海桑田,她不免一阵怅然。

就像民谣《南山南》所唱:“你在南方的艳阳里大雪纷飞,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,如果天黑之前来得及,我要忘了你的眼睛,穷极一生,做不完一场梦……”从此,两个人真的一南一北各自天涯了。

火车开动的那一刻,她突然有了预感,这一别,就是永别了。那么,楚山,愿你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女孩,愿你忘记我带给你的爱与痛,愿你余生安好。

又是三月,玉兰花开。

喻书琴

写于2018年2月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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