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
去年年底，儿子晚上回家，按老师要求，要当着家长的面朗读苏教版二年级语文教材中的一篇课文：《狼和小羊》。
课文非常简短——
狼来到小溪边，看见小羊在那儿喝水。
狼很想吃小羊，就故意找碴儿，说：“你把我喝的水弄脏了！你安的什么心？”
小羊吃了一惊，温和地说：“亲爱的狼先生，我怎么会把您喝的水弄脏呢？您在上游，我在下游，水是不会倒流的呀！”
狼气冲冲地说：“就算这样吧，你总是个坏家伙！我听说，去年你经常在背地里骂我，是不是？”
可怜的小羊喊道：“啊，这是不可能的，去年我还没出生呢！”
狼不想再争辩了，大声喊道：“你这个小坏蛋！骂我的不是你就是你爸爸，反正都一样！”说着，就往小羊身上扑去……
我看完后第一反应是又难过又生气，觉得教材编写人员以省略号的方式就结束了这篇课文，太敷衍了，看不到一点正义之光，狼这么霸道，小羊这么无辜，就这么白白被扑杀了？！
如果让我编，我肯定不会这么草草结束，而是会让小羊赶紧逃跑，中途遇见小猫小狗小牛等小伙伴们，大家以集体智慧惩戒大灰狼，以彰显见义勇为邪不胜正友谊万岁之类美好的情怀……
于是我特意在网上查了小学生语文教材教学大纲分析，语文专家是这么启发语文老师的：“课文是一则寓言故事，讲的是狼为了吃小羊而故意找借口，小羊据理申辩，狼虽然理屈词穷，但还是蛮不讲理地扑向小羊。这寓言告诉我们，狼的本性是凶残的，它是一定要干坏事的，对狼这种坏家伙只讲道理是不行的。”
该教案最后的总结是：小羊虽然温和善良，据理力争，但毫无用处。通过这个寓言故事，你们明白了什么？答案：恶人总是蛮不讲理的，我们不要上当，不怕，去斗争，我们要看清它们的嘴脸。
二
不知怎地，我不太满意这个专家分析和总结，便摇头对儿子说：“这文章我不太喜欢！大灰狼这么坏，也没见恶有恶报！”
儿子却云淡风轻的说：“狼不坏啊，我觉得狼很正常啊！”
“什么？狼不坏？儿子你什么三观？！”我大跌眼镜。
儿子反问：“可是你说——狼不吃羊的话，它吃什么？”
我一愣，只好说：“反正将来在天国，狼不吃羊，狼吃草，狼与小羊和平相处。”
儿子继续反问：“那现在呢？现在怎么能让狼不饿着肚子？”
我只好敷衍到：“这个……吃猪肉吧，反正就是不能吃羊肉。”猛地一想，哎呀，吃猪肉——那小猪也很可怜啊。
“就是不能吃羊肉？那妈妈你有没有吃过羊肉？”
这……还真是，我要求狼不能吃羊肉，可我自己也吃过很多羊肉啊。我不由得被儿子弄糊涂了——难道我逻辑思维不如儿子清晰？
或许，因为童话拟人化和移情化的表达，我代入感太强，没办法做到现实感的价值中立，没办法认同在动物世界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是正常的……
我脑子有点晕……
但没想到，随后，儿子又说了一句：“不过，我觉得这篇文章的确有问题。“
”什么问题？“
”小羊说自己去年还没出生，那也就意味着它今年还不到一岁，一岁的小宝宝怎么能和狼说话呢？我一岁时还不会说话呢！这篇文章编得不好。”
我愕然。
“那如果让你来写，会怎么编？”
儿子认真想了一会儿，说道：“我要编一个关于水、火、猎人、狼、小羊的故事。有一天，一团大火在烧，一条溪水灭了火，一只小羊喝了溪水，一只狼吃了小羊，一个猎人杀死了狼，一团大火烧死了猎人，然后又是，一条溪水灭了火，一只小羊喝了溪水，一只狼吃了小羊……故事就可以无限循环下去。”
“怎么听上去都是打打杀杀啊？”
“这和从前有座山，山上有座庙，庙里有个老和尚和小和尚，老和尚对小和尚说，从前有座山，山上有座庙……那个故事差不多嘛！”
三
听完儿子的高论后，我特意把这篇课文拿给女儿看，问女儿的感受。
女儿看完后说：“这个狼的确挺自私的。”
正当我准备欣慰地夸奖：“好姑娘，你和妈妈三观一样”时——
她突然话锋一转，感叹道：“为什么每个故事里，都要把狼写成坏蛋呢？其实不一定的，比如我在图书馆里借过一本《三只小猪的真实故事》，那里面的大灰狼就不坏，他只是想向小猪借点糖，给奶奶做生日蛋糕，结果因为他得了感冒，老打喷嚏，就把小猪的稻草房子压弯了。大灰狼不是故意要吃小猪的。”
《三只小猪》的正统权威版本我从小到大听过好多遍，但真没听过这样奇葩的“武林外史”版本！看来我已经与这一代孩子们的童话世界脱节了。女儿娴熟地通过网络搜出该故事视频，让我好好脑补了一下，真心值得推荐。
看完《三只小猪》野史，我回到正题，试探性地问道：“那你觉得《狼和小羊》这篇课文结局好不好？如果狼真吃了小羊的话。”潜意识里，我希望女儿和自己想法一样——“不好！结局太虐心了！”
没想到，女儿居然说：“我觉得结局还可以呀，难道要每种故事都要大团圆结局吗？就像王子和公主最后都一定要过上幸福生活吗？这都有点假。不幸，才是生活的常态……”女儿突然抛出这么哲学化的一句思考。
我再次愕然。
“那如果让你来写，会怎么编？”
女儿不假思索的说：“我会这么编：《狼和小羊的真实故事》——从前有一只狼，其实心眼真不坏，想做一只善良的狼，但大家都觉得狼就是坏蛋，疏远他，讨厌他，说他坏话，弄得他心情特别郁闷。有一天，来了一只小羊，老跟他喋喋不休的辩论，狼烦得要死，最后一生气就把小羊给吃了，吃了小羊呢，狼又很后悔，但后悔也来不及了，也没有地方认罪，而大家看到小羊被吃了，就更觉得狼果然就是个大坏蛋，所以，狼就干脆自暴自弃了……”
四
最后，我又特意把这篇课文拿给丈夫看，问他什么感受。
他回答：“这狼太坏了！这小羊根本就不应该搭讪，应该赶紧跑。”
“那如果让你来写，会怎么编？”
“我会这么编，这小羊其实有一双会飞的翅膀，当坏狼扑向小羊时，它就展开翅膀逃走啦！”
我笑道：“感觉你和我的想象力都不如孩子们啊……”
2017年3月